就地过年 民宿生意冰火两重天

京郊与鼓浪屿，民宿业主的悲喜并不相通

有公司在位于北京怀柔的“琉筑一撇阳光”民宿团建。团建客群是京郊民宿的重要收入来源。（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文 | 杨立赟 王博 桂澜珊

编辑｜余乐

2022年春节，民宿市场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在北京，由于疫情的影响，许多人放弃了返乡或出游的想法，郊区的民宿价格整体翻了一番；而在两千多公里外的厦门鼓浪屿，民宿却普遍打出了3折-5折的低价。

截至2022年1月28日，中国共有13个高风险地区，42个中风险地区，许多地区都出台了较为严格的防控政策。就地过年，成为今年春节的主旋律。

留在大城市过年的人需要一个远离喧嚣、喘口气的地方，这给大城市周边的乡村民宿，尤其是不用出省市界的民宿带来机遇。

携程发布的《2022年春节旅游预测报告》显示，今年春节预订本省旅游度假产品的订单量占比达65%，省内游订单相较2019年春节增长显著。在“就地过年”氛围下，近程周边游领跑春节旅游市场。

相反，在厦门鼓浪屿这样的老牌度假区，则因防疫措施严格、远离北上广深等主要客源地、前些年投资过热等因素而光彩不再。

今年春节的景象只是过去两年来民宿业的缩影：疫情之下，大量原来的长线游客转为周边游客，导致丽江、大理、厦门等原本的民宿业发达地区一落千丈，业主步履维艰；而京郊这样的“民宿荒漠”则一派繁荣景象，不仅房价节节上涨，更不断有新的民宿开业。

京郊：疫情“加持”，万元民宿供不应求

民宿平台途家的数据显示，2022年春节，就地包个小院儿过年成为一种趋势。独栋整院民宿订单量比2021年春节上涨约56%。每晚预订均价达到3126元，平均入住时长达到2天-3天，春节客单价超过万元，比2021年略有上浮。

小猪民宿数据亦显示，“就地过年”带动周边游、本地游需求进一步释放，北京、成都、杭州、广州、深圳及周边度假民宿和乡村民宿预订增长较大，围绕温泉私汤、寒假亲子等主题的民宿更受欢迎。

河北人赛赛连续第二年没有回河北老家过年。今年，一家五口人决定在大年初三去延庆的石京龙滑雪场度假，选择了距离滑雪场10分钟车程的“蒲里日记”民宿。

这家民宿是一套有多间卧室的别墅，房间里有温泉，配有专业的管家服务，入住之后能够享受优惠的滑雪票，这些因素让赛赛接受了14800元/晚、比平时高了6000多元的“天价”，并且打算连住两晚。“本来只想住一晚，但是从我通州的家开车过去要三个多小时，来都来了。”

“今年春节的民宿好贵，整体翻一番。”赛赛在寻找民宿的过程中观察到，平时1000元的房间，现在涨价到3000元。除了这样的家庭出游，她身边还有不少留京的年轻同事组团去京郊的民宿过年，AA之后每个人的开销不到一千元。

京郊的民宿普遍火热。怀柔区渤海镇六渡河村的“琉筑一撇阳光”民宿主张晓荣表示，春节的房源，提前一个月就被订光了。

冬季的“琉筑一撇阳光”民宿外景。（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张晓荣对《财经》记者介绍，该民宿是一个带院子的独栋别墅，一共有388平米，屋子里有两个客厅、四间卧室，最多可以住11人，只对外整租。淡季时最低售价为2000多元，今年春节则达到6000了多元。

“我们的院子不仅春节订完了，春节前后的周末也都订完了。”同位于六渡河村的“卷云小院”民宿主朱江称，这个院子本来是改造后自住的，2021年京郊民宿市场火了以后，也试着开始对外出租。开张半年以来，满房率达到50%。

设施越好的民宿越稀缺，也越难订到。途家数据显示，春节已经售罄的整租小院里，每晚8000元以上的占比达到37%，5000元至8000元的占20%，2000-5000元占29%。

“那些带私汤、泳池、KTV、棋牌室的民宿，平时每晚价格都要达到万元以上，周末房源往往要提前一个月起订，春节价格更要翻番。”朱江说。

“长途旅行受限，许多旅游消费需求转移到了周边。集住宿、轻旅行、生活体验为一体的民宿火了。在我们平台上，这两年民宿新上线的速度要明显快于之前。”途家民宿副总裁胡阳称，目前全国民宿已经超过350万家。其中，高端民宿成为增速最快的一个市场，是最被看好的一片“蓝海”。

张晓荣在2019年离开互联网行业，出于兴趣投身民宿业，而那一年正是民宿的撤退潮，未料疫情后涌进来的新玩家又变多了。

“疫情之前，很多人在卖院子；疫情之后反而逆生长，因为人们不能轻易跨省、出境，只能去郊区玩。”张晓荣补充道。但是，她也坦言， “目前是疫情让客人留下，未来最终拼的还是服务质量。

鼓浪屿：客房半价仍无人问津 关店潮持续

疫情犹如硬币的两面，它即对大城市郊区的新兴市场助推了一把，也让原本过度开发、高度依赖远程客流的老牌度假区雪上加霜。

在中国，旅游热度仅次于海南三亚的是厦门鼓浪屿。2022年1月初，走在鼓浪屿街道两旁，《财经》发现许多民宿已大门紧闭。虽然它们有的还挂着“今日有房”的牌子，但前台却无人接待游客。

鼓浪屿上关闭的民宿 摄影：桂澜珊

当地一家民宿员工说，疫情之前，新年假期是鼓浪屿游客数量最多的时候，岛上的民宿基本都会被提前预定完。每天往返船票的需求也大幅增加，甚至需要额外增加绿色通道满足游客们的上岛需求。那时，他工作的民宿节假日期间房价为500元-700元。

但是，今年不同，随着农历新年的到来，岛上的游客反而更少了。目前该民宿的单间房价降为100元-300元。即使定价还不到原来的一半，这家民宿也没有接到任何预定。

福建省的疫情在2021年9月达到巅峰，莆田市、厦门市同安区被评为高风险地区，同期还有四个中风险地区。在疫情和防控政策的双重作用下，福建省当地旅游业在下半年基本处于低谷期。目前，鼓浪屿大部分客源来自福建本地，一般以家庭、单位、或学校师生为主。

鼓浪屿上关闭的民宿 摄影：桂澜珊

厦门轮渡有限公司数据显示，2022年1月27日，鼓浪屿单日游客数为4190人，仅相当于上岛人数上限的1/10。

马力在鼓浪屿生活了六七年，目前兼任两个民宿的前台工作。他也对鼓浪屿客流量减少，民宿生意大不如前表示无奈：“现在两份工作的工资，还没有疫情前一份工作赚得多。”

鼓浪屿随处可见倒闭的商铺 摄影：桂澜珊

一位鼓浪屿民宿房主告诉《财经》记者，疫情后的一段时间，岛内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正在搬离或已经倒闭的商铺。现在，他也将临街的门面上了锁。“近期游客太少，经营门面的收益还不够支付多余人手的工资”。

据悉，巅峰时期的鼓浪屿民宿数量在四、五百家左右，2019年至今，受疫情影响，鼓浪屿上的民宿仅剩200余家，民宿倒闭超过一半。

云掌柜是同程旅行旗下民宿管理及资源整合公司。其发布的数据显示，正常情况下，厦门市的民宿入住率为42.2%。受疫情影响，厦门民宿在春节、暑假及国庆这三个传统的旅游旺季均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2021年厦门民宿整体入住率约36.71%，单房收益为84.3元。

《财经》记者在厦门轮渡公司官网 2022年1月20日至30日之间抽取了五天的上岛数据。统计结果显示，这段时间鼓浪屿的单日平均上岛人数约为3000人。按照房间平均收益84.3元，鼓浪屿剩余200家民宿计算，即使每位上岛游客均在岛内过夜，且每个人都单住一间房，平均每家民宿的单月收入也仅为3.8万元左右。

多位民宿主透露，现在，岛内民宿的实际月收入远远小于这一数值。

住宿无人问津、每月高昂的租金，再加上前期大量的装修费用，让鼓浪屿的民宿经营步履为艰。

鼓浪屿某民宿巅峰期及现状对比 摄影：桂澜珊

困境何来：天灾、人祸均有之

同样是农历新年旅流旺季，厦门鼓浪屿与北京近郊的民宿市场表现差异明显，不仅因为防疫措施严格、远离客源地，还在于前期市场投资过热，导致供给过剩。

据悉，2009年3月，鼓浪屿民宿数量在12家左右，随后，在地方政府的鼓励下， 2012年，鼓浪屿民宿数量增长到100家。

一位员工回忆，他所在的民宿2014年开业，虽然没做成“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也尝到了不少甜头。当时民宿床位供不应求，平时单房价格在300多元，节假日约为500元。

看到红利，大批投资者涌入岛内，民宿的快速发展和旅游热同步到来。2016年前后，鼓浪屿已经出现了近400家民宿。马力透露，2016年后再开办的民宿，面临更激烈的市场竞争和经营压力，赚钱空间也在变小。尤其是2019年进入的民宿，叠加疫情影响，前期装修很难收回，鼓浪屿民宿的生态瞬间从“活得好”变成了“活下去”。

2020年疫情之后，有部分投资者预估疫情即将结束，想趁机抄底进入鼓浪屿民宿市场。但新一轮的疫情又让这些2021年刚装修完，投入运营的民宿掉进泥沼。

隐墅文旅常务副总经理包慧丹分析，虽然目前民宿市场处在低谷期，其进入门槛也相对较低，但这一赛道的竞争仍然激烈。房主要想通过民宿盈利，就要在设计、装修、运营等各方面有自己的特色。这样计算下来，民宿前期的投入回报比并不高。

张晓荣认为，扎堆是好事，一个景区只有一两家民宿无法聚集人气、无法带动经济。但是如果变成了洱海，（商业气息过浓）就不行了。

包慧丹不看好单体民宿，认为未来大势是做“民宿集群”，即寻找适合的品牌，发展有需求的村庄。如果将整个村落发展民宿，使民宿所在地直接变为旅游目的地，能更好利用民宿产业带动当地整体经济发展，同时，也能减少整体改造的建造成本及公区投入费用。

中国旅游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旅游经济运行分析与2022年发展预测》中指出，2022年，受流动性管控政策影响，高品质的微旅行、宅度假和文化消费需求将得到进一步释放，近程、散客、休闲、体验成为主体，研学、自驾、旅游专列、宿营等产品需求旺盛。

该报告显示，2021年，以都市休闲、近郊游为主的“本地人游本地”特征明显；国庆节假日期间，游客平均出游半径141.3公里，同比减少33.66％。目的地平均游憩半径13.1公里，同比减少7.75％。

2022年，疫情仍将是影响旅游复苏最大的不确定因素，预计2022年国内旅游人数39.80亿人次，国内旅游收入3.81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6%和27%，分别恢复至2019年同期水平的近70%。

（文中赛赛、马力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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