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冬雁：只要不出现致病性超高的新变种，全球新冠疫情正在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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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教授、病毒学专家金冬雁

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教授、病毒学专家金冬雁在“疫情三年：防控、防护与未来”论坛中表示，随着病毒的致病性的减弱，还有群体混合型免疫力（既打疫苗又受自然感染）的形成，新冠病毒感染在全世界大多数的地方从世界大流行向地方性流行的转变已经完成了，但我们中华大地现在正在经历着剧痛。地方性流行的特点是：有效繁殖率低，感染人数少，重症死亡非常少。只要不出现致病性超高新变种这样的极低概率事件，全球新冠疫情正在走向终结。

【资料图】

“当然，我们最后这一个篇章一定要把它写好，这样才能够真正终结。只有中国内地的疫情终结了，它才能走向终结。新冠病毒的疫苗跟药物的研制跟成功，都说明必须要长期积累才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必须要在以长期数以年计、数以十年计的这种积淀下，它才能够在关键的地方取得这个惊人的突破。后疫情时代，中国医疗的创新发展，还是必须加强基础研究，加强应用基础研究，特别是创新技术平台。”

以下为发言实录：

谢谢各位凤凰的网友，我今天很高兴有机会跟大家分享关于新冠疫情和中国医疗创新发展的题目。我会大概讲一下现在疫情的发展趋势，然后会讲一下我们现在这些所见的感染，主要都是一些突破性感染和重复感染问题。然后我会用新冠疫苗的研制，新冠药物的研制这两方面作为例子，讲一下我们中国医疗行业创新发展的一些关键的地方，发表一些我个人的看法。

首先，我就来讲一下，现在这个新冠疫情从全球大流行向地方性流行转变这么一个题目，首先，新冠疫情从全球大流行向地方性流行转变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已经完成，而在中华大地正是进行时。新冠以及世界性大流行的传染病，包括1918、1957、1968的流感大流行，基本上都是一个规律：有一波大的流行后，第二波有所减弱，以后就钝化成一个地方性流行的传染病。世界上另外存在着四种人类的冠状病毒，全世界所有人隔两年三年，可能都会被感染。这些病毒第一次进入人群的时候，也是这么一波世界大流行，然后演变成地方性流行，或是季节性流行；其原因主要是自然感染及疫苗接种。它的几种后果包括：第一，保护你不再受感染；第二，保护你不得重症；第三，保护你即使再次感染，或者突破性感染，传染性仍然会降低；这三种效果程度不同。

金冬雁表示，香港是中华大地第一个发生大爆发的，它比武汉当时的爆发还要大10倍以上。但现在香港已经成为全国最安全、最不可能再出现新冠爆发疫情的城市了。因为自然感染提供了较好的粘膜免疫，现在的重复感染率是比较低的，在5%以下，部分老年人可能到30%。那也是有办法去专门应对的，加强针疫苗可以把重复感染进一步降低。此外，香港的疫苗，两针三针接种率非常高，截止12月7日的数据显示，两针的接种率已经达到92.9%、三针已达到82.6%，并且大部分民众打的是mRNA疫苗，对于新冠的感染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金冬雁指出，中和抗体对抗病毒的第一关最强。“在二月，我们的中和抗体只有50%，所以有可能发生大海啸，五月以后都是大于90%，所以大海啸不可能发生了。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社交距离措施：大部分的感染者都居家隔离。”

疫苗和抗病毒药物

此外，金冬雁认为，建立一个公平有效的机制是很重要的，要为高危感染者及早免费提供抗病毒药，特别是辉瑞的Paxlovid。60岁以上的人，或是60岁以下且有一种以上长期基础病的人，例如高血压、肥胖，或者是心脑血管疾病等，一旦抗原或是核酸检测阳性，马上由医师提供一个疗程的口服药。我们的RT值从5月到12月都是维持在1.5以下，大部分时间都在1.2以下，所以实际上出现超级传播的机会很小很小。但与此同时，老年人的首针接种率70%多，三针只有60%多，而且三岁以下小童也低一些，这一点是隐忧。

在谈及疫苗和抗病毒药物时，金冬雁表示，这两样东西现在是最强有力的武器。香港有两种疫苗，一种是科兴疫苗（灭活疫苗），一种是复必泰疫苗（mRNA疫苗），接种了两针、三针、四针科兴疫苗以后的感染死亡率分别是0.36%，0.17%和0.18%。接种了两、三、四针复必泰后对应的感染死亡率分别是0.06%，0.02%和0.07%，如果打了两针灭活加一针mRNA，这一数据是0.04%。“如果你一针都不打，那可能是2.5%，就是说你打了疫苗后，感染死亡率是大大降低的。” 数据显示，如果给65岁以上的年龄组提供Paxlovid，可以减少66%-81%的新冠死亡。所以，如果这两个武器用得好，可以大大减少新冠的死亡重症。

全球疫情发展历程

关于当前的感染情况，金冬雁指出，香港地区在二月到四月有了一波大的疫情后基本上一马平川。类似的情况在越南、俄罗斯、美国出现。内地著名的流行病学家预测，美国和欧洲在今冬会发生大规模爆发流行，我们认为这是完全错误。新加坡跟中国台湾是主动开放的，大家很小心，所以第一波感染人数不够高，后面还有两个小波，台湾地区从五月到十二月基本上都有一定的流行，但这种拉平曲线的方式，对于医疗的挤兑是非常非常轻微的。像中国香港，越南、俄罗斯这些，是开始感染比较高，以后一直进入比较低的情况。现在在中国内地，多地已经爆发疫情，由于感染率足够高，像香港地区跟越南的情况可能性比较大的。

欧洲国家比利时在九月份的时候，感染BF.7的人占了25%，BF.7现在就是北京主要的流行毒株，但比利时在9月感染死亡率没有特别高，有效传播率RT一直都在1上下。新加坡也是这样。美国在年初经历疫情高峰后，基本上没有大的波动了，这个情况不会改变，像专家们预测的冬季高峰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新冠疫情死亡与二次感染

关于新冠疫情的死亡情况，金冬雁表示，学者们把奥密克戎流行时期，与德尔塔流行时期的新冠死亡率比较；或是对比全因超额死亡率，即把2022年奥密克戎流行高峰或者是2021年德尔塔流行高峰与2015-2019没有新冠的时候作比较，由此得出了很多信息。美国死亡人数全世界最高，主要因为疫苗打得最差。欧洲、亚太四国，新西兰、澳大利亚、日本，还有新加坡的死亡率较低，在全因死亡率方面，欧洲达到了负值，比利时是负2.2，英国负4.2，荷兰负1.8，没有因为新冠多死人。这些国家也全部是疫苗集中率比较高的，新西兰是75%，澳大利亚是76%，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谈及再感染与突破性感染时，金冬雁表示，二次感染后中和抗体三到五天就出来了，比原来提前了几天。它的传染性是下降的，症状是改善的，病程也是缩短的。

重复感染或者是突破性感染和初次感染相比，病毒量是下降的。美国有些数据专家利用计算机进行的非实验研究把退伍军人里面年长的、有多种基础病的人找出来代表全人类各个年龄组，是有局限性的。从一般性的规律来看，第一，重复感染发生的概率很低，自然感染对于重复感染的保护，比疫苗还要好。这是第一个。第二，即使是发生了二次感染，二次感染是轻的而不是重的。而上述专家的研究也透露出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年老多病的人第一次感染了以后，应该再加打加强针，以防止二次感染；第二，如果这部分人打了针又出现二次感染，要给他口服抗病毒药，降低死亡率。

金冬雁提到自己在几个月前发表在Science上的研究：比较德尔塔和奥密克戎的复制能力。具体的试验对象是两种金仓鼠，一种金仓鼠是打疫苗的，一种是没打的。然后分别使其同时感染德尔塔和奥密克戎。结果表明，如果研究对象都没打疫苗，都没受过自然感染，德尔塔仍然是占优势的。但现在德尔塔已经消失了。很多人说中国还有德尔塔，它和奥密克戎一起使人重复感染，所以中国的感染症状特别重，这是100%没有根据的。中国现在绝大多数的病毒都是奥密克戎，不是德尔塔，根本就找不到德尔塔。而在打了疫苗的金仓鼠里，奥密克戎会更占优势。奥密克戎是专门在这些有打过疫苗或受过自然感染的环境里进化出来的，它的能力就是能避开免疫攻击。所以，如果人体有了免疫能力，德尔塔最后就消亡了。但是在打过疫苗，或自然感染过的人或动物里，奥密克戎能避开免疫力，但是这个躲避是不完全的，是能够被抑制的。分析表明，突变提高了免疫逃逸能力，同时降低了复制的能力和致病性。如果免疫逃逸的能力强，自然复制的能力就弱，反之亦然，这是一个相对的关系。

金冬雁进一步指出，“很多人说中国还有德尔塔，它和奥密克戎一起使人重复感染，所以造成现在中国感染症状特别重，这是100%没有根据的。中国现在绝大多数都是奥密克戎，不是德尔塔，根本就找不到德尔塔，这是跟基本事实不相符的。”

此外，疫苗是有防感染效果的。“我们做了一个比较，如果你一针疫苗都不打，大概有40-50%的机会被感染，如果你打了三针的科兴疫苗，大概是10%，三针复必泰大概是5%。”

疫苗在新冠疫情中的发展

新冠疫苗包括很多种：灭活疫苗、减毒活疫苗、病毒载体疫苗、蛋白质亚单位疫苗，还有DNA、mRNA疫苗。灭活疫苗无法刺激黏膜免疫，细胞免疫非常弱，打了疫苗的人还会被感染，也会排出病毒感染他人。灭活疫苗的下一代就是减毒活疫苗，它有黏膜免疫，再放出来的病毒是一个减毒株，它感染了别人也会是被动免疫，所以非常有效。它的缺点在于几百万个人里有一个人可能有免疫缺陷，感染了减毒活疫苗也可能有重症。所以正如历史上提出并使用过的用灭活疫苗加减毒活疫苗的序贯接种策略，取得比较好的免疫效果。

免疫保护，最重要的是中和抗体，然后是细胞免疫，特别是细胞毒性T细胞，再有就是免疫记忆，这个记忆型的B细胞、T细胞，还有就是黏膜免疫，黏膜免疫里面分泌性的免疫球蛋白A对预防感染是最重要的。自然感染能有很好的黏膜免疫，也有很好的全身免疫，全身免疫能保护肺部不受感染，黏膜免疫保护下呼吸道，如果我们用吸入式或是喷鼻式的疫苗，对防感染的效果是比较好的。但是全身免疫保护肺炎这部分差一些，所以最好是把它跟肌肉注射的疫苗叠加起来，效果是最好的，是最近似于自然感染的。

疫苗的效果在六个月后是有所下降的，灭活疫苗下降的更快，三个月后中和抗体就已经很低了。这里这么多的疫苗中mRNA疫苗一枝独放，它是通过接触了肌肉细胞、皮肤细胞，然后再由这些细胞里面加工抗原，送给抗原提呈细胞，或者直接影响抗原提呈细胞，最后产生了免疫保护。它的特点是有一点近似自然感染，所以除了会产生非常高的体内免疫以外，细胞免疫也很好。

mRNA疫苗除了有mRNA技术以外，还有一个脂质的纳米颗粒。两者结合能获得很好的免疫原性。如何把RNA导入细胞以内也是一个技术的关键，这种技术在过去十年二十年蓬勃发展。它们最初是拿来导入siRNA，作为药物的siRNA跟小分子的RNA，现在把它拿来导入mRNA，当时这些也是一些脂质的纳米颗粒，然后还挂上一些特别的基团，这样使它定向到某些地方。所以在此情况下，RNA药物跟RNA疫苗经过了多年积累以后，在新冠疫情中产生了重大的突破。

所以，RNA疫苗的防死亡效果是非常好的。打了一针的mRNA疫苗就已经比两针的灭活要好了，死亡率大概在0.25%；两针是在0.06%，三针是0.02%，四针是0.07%。而像灭活疫苗科兴的三针跟四针数据基本是在0.2%，0.17—0.18%，比流感的死亡率还要低。所以即使是灭活疫苗，也一定要打三针，才有防重症防死亡的效果。

mRNA成功是新冠疫苗研制最伟大的成就，是载入史册的。mRNA疫苗的技术关键，包括mRNA免疫，还有脂质纳米技术等等，无一不是在其他RNA药物研制中逐渐成熟的。然后到这个时候才把它拿下来。所以说一个重要的经验教训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要加强基础研究，要扶持转化研究，厚积才能薄发。

药物研制

关于药物研制，金冬雁集中提到两个方面，一个是Paxlovid即蛋白酶的抑制剂；另一个Molnupiravir，即RNA聚合酶及外切核酸酶的一个抑制剂。

Paxlovid的效果可以参考以色列最早的工作。他们将人群分为两组，一组是65岁以上或者有基础病的人，能减少81%的死亡；但40-64岁这部分人，用了这个药也没什么效果。后来，美国把所有的年龄组混在一起，降低了51%的住院率。数据表明，Paxlovid对高龄及有基础病的人士效果才特别好，在其他的低龄组效果逊色很多。所以，希望政府能够免费给60岁、65岁以上的人士提供药物。

金冬雁还将新冠病毒与艾滋病毒药物进一起进行分析。艾滋病毒复制感染周期的每一步都发展出新的抗病毒药，我们了解后找到了它的软肋来进行攻击。所以有很多大类的抗艾滋病药物，如抗逆转录酶的，抗蛋白酶的，抗整合酶的，抗细胞受体，或者是共同受体的等等。我们研制新冠病毒药物，是在长期研制艾滋病毒药物的基础上，衍生发展出来的。

新冠药物的研制从艾滋病毒药物的研制当中吸取了大量的营养，需要长期的积淀和各种平台技术的广泛应用。新冠药物的研制是以对新冠病毒复制和感染的认识为基础的，它体现了现代的转化医学的许多重要和基本的特点。

随着病毒的致病性的减弱，还有群体混合免疫力（既打疫苗又受自然感染）的形成，新冠病毒感染在全世界大多数的地方从世界大流行向地方性流行的转变已经完成了，但我们中华大地现在正在经历着剧痛。地方性流行的特点是：有效繁殖率低，感染人数少，重症死亡非常少。只要不出现致病性超高新变种这样的极小概率事件，全球新冠疫情正在走向终结。当然，我们最后这一个篇章一定要把它写好，这样才能够真正终结。只有中国内地的疫情终结了，它才能走向终结。新冠病毒的疫苗跟药物的研制跟成功，都说明必须要长期积累才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必须要在以长期数以年计、数以十年计的这种积淀下，它才能够在关键的地方取得这个惊人的突破。后疫情时代，中国医疗的创新发展，还是必须加强基础研究，加强应用基础研究，特别是创新技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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