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实时：独家|租机行业“黑洞”调查（下）：被玩成变种高利贷，“真想分期买手机的人，不会找我们”

手机租赁市场乱象丛生，蓝鲸记者在《租机行业“黑洞”调查（上）》中揭露了手机租赁公司突破年龄限制面向学生群体出租手机的行业潜规则，利率紧贴36%红线并搭售保险的乱象。

但是行业中更有甚者直接假借手机的主体，以手机租赁的幌子来躲避监管与法律，实际从事的是纯高利贷业务。

“上海线下内部渠道，一次可下多台手机，可垫付，欢迎本地中介接客户，利润丰厚。”这是贷款中介在各个社交平台中散播的租机套现常规广告。

(资料图)

“现在确实有很多利用租机来套现的现金贷业务，具体占整个租机市场的比例很难说，保守估计应该占了起码四成。”一名与租机现金贷人员有往来的行业人士向蓝鲸财经表示。

据蓝鲸财经了解到，目前市场上主流的租机套现玩法有两种。

第一种玩法为现金贷公司自己采购手机，假借租机名义从事放贷业务。

2021年2月，中国裁判文书网发布数份关于洛阳租万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洛阳租万”）的裁判文书。

内容均显示，洛阳租万通过在贴吧上散播“大学本科包下7000”、“在读本科以上大学生可以下7000不来试试？”等字样，吸引有借贷意愿的人员前来借款。双方以“手机租赁”为噱头，签订《乐租机租赁合同》，约定借款人自愿租借洛阳租万提供的手机，分十二期偿还。

同时，合同也约定了租赁手机的价值均为14800元。在借款人获得手机后，洛阳租万会向这些借款人推送一名第三方人员崔某柯的微信，并促成借款人们以7000元的价格将手机转卖成交。

当天转手卖出后，借款人可得7000元，并要向洛阳租万支付头期租金1480元，最终实际到手5520元。法院指出，该行为根本不符合洛阳租万所称的“手机租赁”。

在法院调取洛阳租万的法人孙丙丁与崔某柯的聊天记录时，发现已被全部删除，向洛阳租万核实手机租赁业务的手机来源，洛阳租万向法院提交了2018年95万元的取现记录，并称其租赁所用手机均为该次取现现金购买，没有发票。

据相关规定，“套路贷”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假借民间借贷之名,诱使或迫使被害人签订借贷、抵押、担保协议,通过虚增借贷金额,恶意制造违约,肆意认定违约,毁匿还款证据形成虚假债权债务,并借助诉讼、仲裁、公证或者采用暴力、威胁以及其他手段非法占有被害人财物的违法犯罪活动的概括性称谓。

法院认为，该案可能涉及“套路贷”违法犯罪活动，已将该案违法犯罪线索报告公安机关。

“这种形式的现金贷玩法，相对来说少一些。在获客方面，他们早期会去贷超平台上投送广告，把自己的租机分期业务放到某个链接或页面上去，告诉贷款人还有这种方式可以借钱。”

第二种玩法是现金贷平台主要以中介身份，去与某些租机平台或平台员工达成合作，向借款人发放现金贷。

“应急的兄弟来，芝麻分580分以上，无视黑白租机变现，苹果手机包批，联系微信…”，“芝麻分620以上就能下款，花呗、白条分付变现，各大消费平台有额度就能变现，秒回款！”在贴吧、闲鱼、微博等平台上，只要搜索“租机”、“租机套现”等关键词，就能看到各种各样贷款中介散播的广告。

宣传内容虽然五花八门，但核心都是鼓励有借款需求的人到支付宝平台上以“买断”模式去租赁手机。在贷款中介的帮助和指引下，借款人借得手机后，贷款中介作为“回收方”，与借款人签订一个手机回收协议，将借款人租来的手机回收，并放给借款人一笔低于市价的折现款，最后借款人需偿还其在支付宝上的租机分期。

“不会上征信。”这些贷款中介在开展业务时，会推荐一些合作过的平台。

蓝鲸财经以借款人身份与多名贷款中介接触后发现，目前一台市价9899元的256GiPhone14 ProMAX，可变现6800元。蓝鲸财经在上一篇租机报道中写道，目前支付宝小程序上的诸多租机平台的租金利率已经紧贴36%，某平台上该型号手机的总租金为13463元。以该价格作为参考，借款人借得6800元现金的年化利率贴近200%。

但200%的年化利率，还是建立在借款人支付宝征信良好的基础上。资质差的，在租得手机前还需要给租机平台交一笔1000-3500的押金。事实上大部分需要租机套现的用户，资质都不好。

“大部分用户真的是一穷二白，这笔押金他们肯定也交不上，那我们公司可以帮忙垫付这个钱。比如垫付2000元，那你到手的钱就是6800减去平台垫付金2000元，到手4800元。像你这样如果要弄个五六千的话，我们经验是大概要租两台新款iPhone。”一名贷款中介向蓝鲸财经解释道。可以看到在整个套现过程，中介存在的价值主要在于口子推荐和变现环节

可以看到，如果是碰到需要缴纳押金的情况，那借款的年化利率最高将滚到400%以上。“我们最高记录是一次给一个用户套现了93台手机，好几十万呢。”某贷款中介介绍道，而他们主要靠变现产品的差价赚钱。

“如果你芝麻信用是500分，那说明你有逾期了。我这里有个办法：只要你能提供工资流水，没有超过7个月以上的逾期，我们和平台审核员有利益关系，可以包过审核。但我们要按手机的市值抽10个点。比如8000块钱的手机，抽你10个点你就得给我们800，垫付另外算。”一名中介坦言。

“你要是急用钱，就找家里借一下吧，租机平台本身的利息到36%就已经很高了，再加上我们这个，真的很不划算。”、“如果你就是差个几千块钱，那我建议你就跟朋友去借一点，人不到最后一步，真不需要到我们这里来套现。”有两位贷款中介向蓝鲸财经表示。

为何利率会如此之高？一方面，因为中介把手中资产（手机）套现的成本高；另一方面，借款人租机要支付除了租金费用外的意外保障、碎屏保障等费用。

另外，贷款中介仅仅在交易本身中充当所谓的“手机回收方”，却需要借款人提供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码、手机号、芝麻分、借贷宝逾期情况、工作、社保、公积金、打卡工资、工牌、目前租机情况、逾期情况、家庭住址（详细地址）等等个人信息。

贷款中介也强调，如果在手机回收过程中出现客户跑单、拒还垫付金，他们会对借款人采取法院传票、爆通讯录、上门催债等手段。“来搞套现的基本都是些老赖，需要要垫付的押金真不少，我们不时也要与这种人打交道。”

蓝鲸财经调查到，其中一名贷款中介以商务微信进行对外沟通，认证公司为安徽某电商公司，从公开渠道看，识别不出该公司实际上正从事现金贷业务。

另外，贷款中介会根据借款人不同的征信资质，推荐不同的租机平台合作方。未有租机逾期记录的会推荐头部租机平台，如果是租机“花户”，则推荐一些很小的租机平台。“有的平台还不做租机白户，支付宝上这种平台还不少。”一中介称。

如果是在支付宝花呗、借呗等有逾期记录的人，贷款中介会推荐“线下包过”。

“线下包过就是你人要到线下，人家给你操作。我认识这种做线下的人在西安，包过还得再抽你个大几百的砍头息，纯高利贷。他们会帮你做各种假资料，帮你去线上租机，但模式还是一样的到时候你就分期还支付宝上的租金，他们和某些租机平台的员工相互勾结。一般能去线下套现的，都是些不打算还钱的人。”该中介介绍道。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这种做线下诈骗业务的黑中介被抓不少。

今年3月，根据乐清公安的官方微博信息，乐清市公安局乐成派出所成功侦破一起互联网平台租赁高档手机再贩卖的诈骗案件。该诈骗团伙分工明确，设有业务员、操作员、财务、出资人等多个职务，并且还为信用较差的下家虚构审核材料使其满足正规租赁平台的租用资格。自2022年9月开始实施诈骗，共骗取高档手机100余台，涉案金额110余万元。

在黑猫投诉网上，也数名用户反映，曾被一家叫尚鑫的金融公司忽悠到某租机平台借款，支付了1220元到该租机平台当押金，最终到账仅6000元，还给了299手续费给尚鑫公司。手机收到后，其未拆封当场就转发到尚鑫公司发的地址上。到最终两期租金时才发现还需支付一笔买断金。其间，尚鑫公司客服一直催其转押金，该投诉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了6000元现金，已还7320元，后续还要支付5499元。其认为这是骗局加高利贷。

如今，随着租机套现的玩家越来越多，从租机到处置手机的完整骗租产业链已经形成，为什么手机租赁行业会成为孕育黑产的“温床”？

“真正需要分期一部手机的人，大概率是不会选择手机租赁的，主流的电商服务就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了。所以做真实交易的手机租赁市场做不大，按照市场规律来看，买得起手机的人会越来越多，需要手机租赁的人会越来越少，因此我们也退出了。但据我所知现在有很多现金贷玩家想入场。” 一名最早入场手机租赁行业的玩家告诉蓝鲸财经。

多名业内人士亦向蓝鲸财经表示，“现在很多以租机名义放现金贷的人，都是之前P2P时代做714高炮的老板。这种模式能存在，是因为有需求的人大有人在。其受众群体，很多也是那些原来从正规渠道借不到钱，靠714活着的人。但现在714没有了，这些人得有个渠道去借钱。”

免押租赁的物品种类很多，为什么做现金贷的人会瞄准“手机租赁”这个行业呢？

蓝鲸财经了解到，手机作为一个标的物，相较其他标的物来说十分完美地契合了现金贷“小额高频”的特点，除了老赖以外，学生、刚毕业的年轻人和社会底层的人士都很容易上当。

“如果把标的物换成是汽车，那交易金额大容易引起监管的察觉，而且风险太集中了。这些原来放高炮的人，他并不需要有大额需求的用户，而且大额需求的用户基本都是通过线下的贷款中介走一些黑灰色贷款途径。通过线上借款的都是一些小额分散的标的，按金额来看，与大额标的的坏账率可能差不多。但如果从件数上看，如果标的物大了，坏一单就相当于坏了100个小额用户，他们不敢赌。”

“手机小而轻巧，手机分期在原来的3C分期中就已经存在，有现成的模式可以照搬。”一名行业资深人士表示。

在客户群体上，蓝鲸财经了解到，与正规的手机分期租赁类似，用手机套现的用户也有很多年轻人。“能从手机分期这个模式去找到套现这个口子的用户，一定是一个资金紧缺，而且比较时髦的人。相比之下，去做教育分期的用户在传统意识中不会想用教育分期去套现，更多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另一名租机行业人士称。

“另外，据我们调研，这种套现群体还有一种细分人群是借了医美贷的年轻女孩儿。医美贷利率也很高，高利贷就是滚雪球，最终这些人都得以贷养贷。”

在资金方面，据蓝鲸财经了解到，这些贷款中介平台大部分是几个人合伙组建的自有资金，也会出现少部分境外资金流入。“更多还是个人做了一个租赁盘，就跟原来的现金贷盘一样，一个法人底下可能有十几二十个资金盘。他们还会引导用户去借旧还新，在这个平台上借不到现金，他们会推荐用户去另一个平台上借，但实际上都是一伙儿的。”某行业资深人士强调。

在风控方面，这些租机现金贷玩家主要依赖放款前获取的诸多个人信息。“如果是线下的中介，那圈子就很小，黑中介反而像信贷员这样的角色，可能也会上门讨要。”

在催收方面，多名贷款中介都在朋友圈晒出其对跑单客户的法院传票以及爆客户通讯录的截图，有意思的是，法院给到贷款中介的结果是“审查不通过”。

值得一提的是，多名贷款中介还“兼职”给恶意逾期的人提供渠道。某中介在朋友圈包装称“借条包装贷25天内包下款，无前期费用，花户可操作，手机实名6个月以上。23-46岁 养贷养贷包下5-20万”，并告诉蓝鲸财经如果是网贷花户不想还款，可以做私人借条。

“这种私人借条不用还款。”其强调。

（蓝鲸新金融-黄玉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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